孟鹤堂、周九良的《文玩》,让“盘”,这个文玩圈子里头的行话,火遍了大江南北。狮子头、巧克力、小仓鼠、仙人掌……一时间,全民陷入“万物皆盘”的狂潮。
那“盘”到底什么意思?说白了,就是找一样可心的物件,捏在手心揉搓把玩,这个动作,老底子皇城根下的人就叫它“盘”。
盘个核桃辣辣手盘什么,王爷贝勒那些个讲究人,可不是桌上随便拿件东西,就开始上手盘了。那会儿流行皇家十把玩,有的闲人,还把这十样东西分了上下两等:
上五玩:文玩核桃、手捻葫芦、佛珠手串、菩提(十八子)、翡翠玉石;下五玩:紫砂壶、折扇、烟斗、笼鸟、鸣虫。
水冲和田玉籽料现代人盘的花样没那么多,有闲钱闲的,多会买点串耍耍。可就这盘珠串的,还能分个三六九等:玩石头的鄙视玩木头的,玩木头的嫌弃玩菩提的,玩老三样的瞧不起其他菩提。
就算玩石头的,里头还有高下:玩翡翠的看不起玩南红、蜜蜡、绿松的。可不管玩什么,大家都一致鄙视戴大金链子的,由此可见,就算变了花样,鄙视链始终存在。
高瓷度绿松话又说回来了,那些个富贵闲人,有事没事手里盘个把件,图什么呢?图得就是给东西“包浆”。任何东西,搁久了都会氧化、变色,这个覆盖其上的氧化层就是包浆。
“盘”,则是用手——这个人体抛光机,反复把玩物件,赋予它薄光油亮的包浆,使其看上去或如玉般温润,或如玻璃般清透。盘出这种包浆,需要相当漫长的过程。
大抵中国人骨子里对玉有至深的执念,任何东西,只要带有玉的特点,总显得高级些,包浆也一样,能把普通的玩意儿盘成什么玉化菩提子、玉化核桃,这功夫就到门了。
盘玩、盘玩,最开始盘的,就是玉。可能有人觉得,玉本身就晶莹润泽,温婉可爱了,还盘个什么劲啊?人盘的不是新玉,是古玉。
地里挖出来的古玉,大多带沁色。南方水坑多,古玉就多水锈;北方干坑多,古玉的土蚀重。一块古旧而多种色沁的老玉,在玩家眼里头就是不世出的宝贝。
君子佩玉古玉带沁,如浮云遮日,舞鹤游天,美则美矣,可如果不盘,浊气不除,沁色不显,玉性不还,那同顽石没什么区别。该怎么做?当然是盘它!
怎么盘?必须得佩戴在身边,用人气养着,等玉质变硬,再拿干净旧布,擦至稍有起色,再用新布擦,古玉会被越擦越热,越擦越亮,这是急功夫。
性子慢的,长年累月地系在腰间,戴个十多年,据说能让古玉重现原貌。更绝的用意念盘,时时摩挲,用自己的诚意感动它,古玉自然就能回归原貌,听着相当悬乎。
和田玉籽料盘过的老蜜蜡盘过的琥珀和田玉籽料也能盘,但就和人皮肤似的,玉质越细,毛孔越密的籽料,越不用盘。刚出河的水料,可以适当盘一下,把表皮那层干干巴巴的硝给盘咯,石性重的黄沁料也能盘。
盘和田玉时,先用温水,把和田玉毛孔泡开,清水冲洗干净后,放入装有荞麦皮的浅色粗布袋,就能隔着袋子盘了。
当然,不是任何把玩件都能盘出玉化效果。比如琥珀、蜜蜡,随着时光流逝,水分蒸发,加之常年盘玩,琥珀表面会形成漂亮的冰裂纹,而老蜜蜡则色如红枣,布满橘皮纹。
没被盘过的绿松盘过的绿松盘绿松的乐趣却是截然不同:刚入手的绿松,或淡绿、或天蓝,好像个不谙世事的少年郎,随着盘玩、摩挲,肉眼可见地变得愈来愈亮、愈来愈翠,风韵与初时迥然而异。
刚拿到绿松,千万不要上手就盘,手汗、灰尘会把绿松越盘越乌,需要先戴白色棉手套盘一阵子,再净手与戴手套交替盘,等绿松表面挂瓷,就能净手盘玩了。
瓷度越高的绿松越不需要戴手套盘,手洗干净就能盘了。绿松石含水,喜水怕热,怕油怕污,怕硬怕染色,遇金属易发黑。不盘的话,每隔半个月得用清水浸泡一天,以防干裂。
玻璃底包浆小叶紫檀绿松听着矜贵,却不是最难伺候的。甭管是小叶紫檀、金丝楠木,还是星月菩提、金刚菩提,亦或是文玩核桃,手把葫芦,但凡和植物纤维扯上关系,都有个毛病——会开裂。
优质海南黄花梨同沉香最好别盘,金丝楠木和小叶紫檀都得先戴手套盘,盘的时候切记温柔点,别使上搓澡的劲直接往脸上蹭油,小叶紫檀就怕水、汗、油。
盘菩提更麻烦些,比如金刚菩提,盘之前得先干刷,把灰尘、果肉刷干净了,再盘。前期多刷少盘,中期半刷半盘,刮瓷后多盘少刷,没个三五年,盘不出理想的牛津红。
星月菩提盘起来没那么费事,可特别容易花,一不注意就变得花里斑斓,颜色不均,只能拆了按深浅重穿,雨露均沾,尽量追色吧。星月最好不要沾水,不然珠子可能会裂。
金刚、星月再烦人,到底没手捻葫芦娇气。能在手里把玩的葫芦,自然越小越好,以下架一年以上,三五公分大小的为优。盘葫芦最好不要使劲猛搓,容易把外皮秃噜下来。
一年的葫芦,盘一天,晒一天。两年的葫芦,盘一天,在避光处搁一天。天气潮了,把葫芦密封起来,不然容易发霉,定期盘盘有利防霉。
论盘艺,难度最高的还是核桃。文玩核桃中,以麻核桃皮质好,硬度适中,为最优选。一对好的核桃,得纹理清晰,大小一致,重量相当,三者缺一不可。
核桃表面坑坑洼洼、麻麻赖赖,要刷得勤,刷得净,刷出光。盘核桃,掉尖、掉肉、开缝是常有的事,开缝、发芽,黄边也不稀罕,还有可能被人啃了或砸了。
要把一对核桃盘上个八年、十连,盘成包浆完美、敲击声如金石、色泽细润如红玉的“玩意儿”,可不得遭九九八十一难,难怪玩核桃的敢藐视一切。
“盘”是个细活儿,耐不住性子的人,就想找到了各种神器:像什么搓澡巾啊、黄豆绿豆啊、野猪毛刷子啊,麂皮啊之类的,为的就是希望珠儿串儿的,早点挂上瓷,包上浆。
那说了这么半天,“盘”到底有什么好的?盘个玩意儿,让双手活络活络,手暖了,玩意儿也盘亮了,岂不是两全其美。
有些观念,中国人从古至今的态度大抵是没变的:总觉得一件东西,太过棱角分明,锋芒毕露,不够圆融,不好,这人的性子也一样。
所以过来人看到一个年轻人匆匆忙忙,气急败坏的样子,总会摇摇头:“你看这小伙子,冒冒失失,毛毛躁躁,一点都不稳重。”怎么着?盘呗!